北境的夜,黑暗而又寒冷。狼家的雪,冰封住千年。
风雪与黑暗中的城堡,如若神迹。
房屋与城墙各自修筑在落差近乎百米的山崖之上,沿着山岗向上螺旋,拱卫着头顶高耸的城池。
漆黑的锁链连接着如同狼牙般锐利的角峰与冰谷,在风雪中早已被冻蚀成漆黑的模样,狰狞而又粗糙。
自古以来,狼哭岭便不是什么适宜居住的好地方,而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是一点点小火苗也是珍贵的,因为它既能够抵御住冰雪,煮出浓郁的香汤,也能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光明,在夜中照亮家人的面容。
火对于狼家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可是今夜的这把火,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金红色的烈焰冲天,把夜半的独孤城照得如同白昼,漆黑的熏烟如同洪流般轰鸣着向着天空冲去,连被寒冰冻住千年的老城墙,在这样的烈火下竟也发出滋滋的声响,被灼烧得焦黑。
黑夜中满是奔跑的人影与惊呼声,如同世界末日到来一般。
这场从储物间开始燃起的烈火从独孤城最底的深处开始蔓延,最后竟然一路烧到王城的大殿中央,寒冰王座之前,几乎连狼王的胡子都快被烧掉一半,不可谓是不大,损失也不可谓是不重。
狼哭岭在着火。
可是,在这样冰天雪地之境,这场火究竟是如何燃起?
很简单,是有人放火。
为什么放火?
也很简单,是为了逃出狼家。
火光与黑暗在夜中交织着跳跃的影子,在被冰雪覆盖着的屋脊与城墙之上,一个灵动的身影时隐时现,在雪中飞奔,在悬崖间跳跃。
那是一位魔灵少女。
她有着一头黑与白交错着的长发,与同样毛色的绒毛大耳朵与大尾巴,在魔灵界中,只有北境的狼族与犬族有这样单纯而分明的毛色,然而她奔跑起来的样子怎么样都不像是一只凶恶的大狼,再加上她额头上那簇又黑又厚,几乎都要变成两团椭圆的粗眉毛,实在没办法把她和那些凶恶的野狼们混为一谈。
按照人类的分类法,只有某种北境的大狗有着这样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眉毛。
是的,那就是学名西伯利亚雪橇犬,别称哈士奇的犬种。
她穿着鲜红的晚礼服,拖着两只像是高跷一样的高跟鞋,满脸是灰,狼狈不堪。
毫无疑问,她在逃离身后火海中的城堡。
她要离开这里。
可是为什么,现在一只哈士奇,要逃离北境狼家的王城?要逃开独孤城?
一条大狗是怎么误入狼窝的?
答案也许就在她的怀里。
她一边奔跑跳跃,一边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那是一个女孩儿,即便身后烈火冲天,即便怀抱她的人在近乎百米落差的城墙屋脊之间跳跃飞奔,她也如同在最柔软的摇篮里般睡得安详沉溺,甚至还在流口水。
这既说明这只小崽子从小就是没心没肺的种,也说明大狗把她抱得很紧,却也很温柔。
那是当然,这可是大狗的崽子。
话是这样说。
可是,一只哈士奇是怎么被骗到狼家?还生下了小崽?这个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大狗可没有时间去回忆。
总之,今天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显然,以她的身手来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到这只睡觉的小崽子的感受,也许她早就能逃出这片狼窝,这个她一分钟都不想再待的地方。
可是如果不带这只小崽子,自己离开这里的意义又在哪里?
她可不能让那只负心狼好受了。
绝不能,今天,她一定要逃出这里!
可是……真的跑的好累啊,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上奔跑真的不是件轻松活儿,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
可是她刚想稍稍停下来休息一下,身后的追兵就跑来了,看不清身影,声音却早就传过来了。
“娘娘!请留步啊!!”
“娘娘!别跑啊!!”
“娘娘!求你了,真的别跑了!!”
“至少把公主留下来啊!”
原本好不容易有点松懈下来的大狗一听到追兵喊的话,真的是气得嘴都歪了。
“滚啊!!谁是你们的娘娘啊,滚啊!!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
她一边回头骂,一边抱起小崽子就跑。
在黑暗中,屋脊之间的距离与方位并不好把握,更不要说在这样慌张的情况下,要在铺满了冰雪的屋脊上跳跃,可真的是难上加难。
所以,大狗娘娘的动作看得身后的追兵们真的是心惊胆战。
“娘娘!不要往那里跑啊!”
“娘娘!那里是个大坡啊!您会摔跤的啊!”
“小心啊娘娘!!不要啊!抱好公主啊!”
“你们他妈追人能不能专业点啊!!能不能不要还帮别人指……啊啊啊呜呜!!”气得头昏脑胀的大狗娘娘刚想要回头训话,却真的如几个追兵说的那样一头在脚下的屋顶上滑了一跤,摔了个狗吃雪,直接从屋顶上滑到了街上。
从悬崖上追过来的是几位王家守卫,作为禁卫,当然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如果是一般的小毛贼,只怕是三下五除二就被擒获了。
可是今天它们追的不是别人,偏偏是狼家新晋的王妃娘娘,而且还是这位有点笨的大狗娘娘,可真是急坏了他们了。
他们既要帮着王妃娘娘看着,看看她是不是跳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又要看看她有没有好好抱住他们的公主殿下,有没有跑着跑着不小心漏出来,又有没有……
啊!
为什么这样子呆头的王妃娘娘要带着公主出逃?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小公主,也为他们这些小的考虑一下好不好!
不要大半夜地为我们增加工作量好不好!
“喂!娘娘,那条路不对啊!!不是走那条路!”
“娘娘小心啊!不要跑步啊!会摔跤的!”
“求你了娘娘!!”
“我才不会信你们呢!!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们狼家人说的所有话我都不会信!我就是信了你们这些白眼狼的话才会落到今天这副……啊!!!!”
很可惜,大狗娘娘又因为鞋跟被雪绊倒而摔了一跤,应该庆幸的是这一跤不是摔在飞跃悬崖的时候,小公主倒也是被抱得好好的,大狗宁愿自己脸接地板,也要把小崽子举得高高的,不让她受一点伤。
“所以说,老娘之所以会穿这种鬼东西也真是着了你们的魔了!!”她愤怒地把脚上的高跟鞋扯下来,甩到一边,干脆就这样光着脚丫在雪地里撒开步子。
雪白的脚丫子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个脚印,身后的火光在夜色里摇曳着,映出错落的影子来。
要说起来,大狗娘娘可有来头,来头还不小。
大狗娘娘名叫白砂,白砂的白,白砂的砂,这可不是绕口令,即便在整个魔灵界,这个名字也是出了名的恐怖。
谁人不知,谁人不哓,天下第一剑客白砂这个名号。
记着,是天下第一剑客。不是北境第一,不是魔灵界第一,亦不是人间界第一。
是天下第一剑客。
这个名号大概在她一人一剑,击败北境第一,魔灵界第一,人间界第一剑客之后就被坐实了,论剑法,论力量,也许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和大狗比。
可是她强任她强,却也只是条哈士奇,于是被拐进了狼家。
直到现在人们也都在猜测,为什么又强又美又帅又正气凛然的天下第一剑客有一天也会嫁为人妻,还是嫁给老狼牙宿这个有过老婆的鳏夫。
为了钱?
不可能,她可是白砂,没有人比她更骄傲。
为了权?
更不可能,她从来视这些玩意为粪土。
被威胁?
那就绝无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威胁她的人,如果有,那只有死神。
但是大概死神,也只能瑟瑟发抖地等白砂阳寿尽了,才敢风风光光地接白砂大人上天。
于是人们只教是白砂被骗走了,被拐走了,这大概是这位天下第一剑唯一的弱点了吧?
是啊,白砂是被骗走了。
爱情是最能欺骗人的东西。只是这话现如今说出来,恨的她牙痒痒。
从屋顶摔到街上的白砂在街巷里晃了一会儿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先前准备的逃跑路线上并没有考虑到街道……
所以……她找不到路了。
作为一位在狼家生活过一年了的小王妃,虽然不说条条道路都该精通,但至少通往王城大门的路应该知道吧?
可是,她可是白砂大人,哪里需要知道这种东西?
于是她左思右想,抖抖眉毛,计上心来。
白砂的妙计,就是问路。
于是她敲开了一扇路边人家的门,出来看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狼灵。
“你好老人家……请问……王城的大门怎么走啊。”
白砂笑盈盈的,觉得自己很有礼貌。
可是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大半夜被人叫醒,又冷又饿,看到门口这样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摔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两坨粗眉毛的可怕女人,不被吓晕真的已经不错了。
真的,如果不是白砂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孩子,还真的有点像是北境传说里的冬夜雪女了。
“嗯,先往左,再往右,再往左,再往右,直走,再左拐,再往右……”不过很难得的是老人家还算是个热心人,居然还就这样认认真真地给大狗娘娘说起来了。
“哦。哦。哦。哦。哦。哦。”
虽然答应得很勤快,不过关于方位这种事,大狗娘娘一般都是以这样的表情去听的。
“大概就是这样了,那么,祝你好运。”狼大爷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一句都没有听懂,白砂还是千恩万谢地走了去。
怎么办?
虽然还是不知道往哪里走,但白砂大人哪里有问了路还不知道怎么走的道理?没有路,就自己走出来!
于是她一个人,独步在寒夜的冰雪中。
风在吹,
雪在飘,
雪白的脚丫,在寒夜里踏出多少新鲜的脚印?
数不清,道不明,因为不到一分钟,白雪就会将这一切覆盖。就算是身后那场大火,也阻碍不了狼哭岭的白雪。
她走啊。
走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砂总算是按着老大爷的指示来到了城门之前。
此时,天都已经快亮了。
不过,等在这里的,却是狼家的上千位近卫军。
那是自然的,虽然是精心策划了的逃跑,但是白砂走得实在是太慢,太慢了。慢到狼家人不愿去找,只要在这里等着,她自然会送上门来。
不因为别的什么,因为她是白砂。
看到赤着脚丫的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近卫军的将军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马上迎上前去。
“天呐娘娘,你可算来了,没有哪里受伤吧?小殿下怎么样了?别闹脾气了,和我们回去吧。”
可是,白砂的脸上很冷。
连呼出的空气,都仿佛能够把人冻伤。
“不可能。让开。”
她冷得不想说别的话,说着就要推开挡在前面的将军。
只是将军站得如同一座山一样稳重,一动不动。
“可是,我们也不可能让开。”
白砂再用力推了推,然后看了看将军不可商量的眼神,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在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扫视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白雪皑皑。
黎明的光透过白雪的碎片,散射出奇异的色彩,一点点,融化在白砂的眼前,让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她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答案,她还是问:
“他呢?”
将军愣住了,晨光照过他的肩膀,将影子投在白砂的身上。
看着身前那个矮过自己半个身子的小女人垂着头的样子,他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
他当然也知道,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了。
所有狼家人,都知道那个答案。
只是,有些答案,是不能说出来的。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
“对不起。”
虽然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狼王牙宿不在这里的事实。
那对一个刚做了妈妈的女孩来说,实在太难以接受了……所以他想尽他所能,来保护一下他们敬爱的王妃娘娘。
不过,将军还是想错了。
她是白砂。
没有人可以让她哭泣,没有人可以让她心痛。
没有人可以辜负她,更没人有资格保护她。
没有人。
她可是天下第一剑客。
天上地下,只要有剑存在的地方,就唯她独尊。
她耷拉着耳朵,从地上轻轻捡起一根树枝。用一只手继续抱着熟睡的小崽子。而后,指向了身后,那全副武装的狼家禁卫。
“娘娘!你……”
“啪!”
不多说一句话,将军整个人都被那支小小的树枝打飞了出去,正打在面门上,一点都没有留情。
她很恼,于是需要发泄。
她踮起脚尖,微微一跃。
黎明之中,微光渐隐,风吹着雪落下,落在她的身边。
早就被冻红了弄脏了的小脚丫,轻点在一片七方形状的雪花上,缓缓停住,慢慢静止。
只有那一瞬。
是的,只有那一瞬。
黎明的光芒,仿佛被阴影遮蔽。
一阵清风吹过,阳光又普照大地。
红唇衔过白雪,清风吹过长发。
当她从空中落下的时候,身后的数千禁军,已经全都鼻青脸肿地在地上打滚。
而她怀里的婴儿,还在熟睡。
她扔掉手里捡来的小枝条,对着身后半截身子栽到雪里的将军说:
“告诉那匹老狼,没人可以留住我。更没人能用武力留住我。”
然后,又用像是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
“除非……他自己过来。”
说完,她一脚踹开那扇十几米高的石头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城外的风雪里。
今早黎明的风,吹得比白砂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凛冽,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冷到骨子里去。
虽然北境的魔灵们早都习惯了风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雪,格外渗人。
大风吹过。
背后,王城顶上,半夜燃起的火早就已经熄灭,被烈焰熏黑的城堡,也在一早的雪里,重新变得灰白,从远方望去,似乎一切一如既往,仿佛昨夜,这里从未有一场火,造访过这里。
也许,不论自己怎么努力,这片独孤的王城,永远都只属于那片永恒的冰冷。
真好笑。
她最讨厌做无用功了。
走了几步,白砂便来到了狼哭岭的崖壁之旁。
身下,就是那片著名的狼哭深渊,跳下这里,就能够离开狼家。
只是今天,从山谷下方吹来的寒风,格外凌烈,如同刀割般切过她的肌肤,切割过她的长发,呼啸的狂风在狼牙般错落的角峰间吹动,发出如同哭泣般的声响。
那一瞬间,她的神色有些恍惚。
狼哭。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一年一度狼哭的日子。
小小的拳头,紧紧攥起。
为什么她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一年前的今天,也正是她来到这里的日子,和他一起。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向她走来。
她本来有一瞬间,还在窃喜。
但是她马上就发觉,这脚步声太急躁,也太年轻,是小孩子的脚步。
真是笨蛋,直到这时候,还在心存幻想吗?
从风雪外走来的是一个裹着厚厚的披风的男孩,他有着一头银灰色的晶莹剔透的长发,与同样晶莹剔透的眼睛,如同冰雪雕刻出的人偶,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城外的狂风,吹得他每一步都极为艰难。
男孩的身体看起来很瘦弱,即便裹着那样厚实的披风,也只像是兔子般不起眼。
“你来做什么……”
白砂认识他。
她怎么会不认识他。
她冷冷地看着男孩向自己艰难地走来,一步一步踏进足有他半个人深地雪里,再用力地向前挪来。
他走得那样吃力,看起来随时都要摔倒。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想去帮他的打算。
甚至,还有一种想要咬断他喉咙的冲动,怎么也克制不住。
但是,她也没有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男孩向自己走来。
一点点地,男孩走近了,从雪地上硬是挪着挪了过来。
站在她的面前,抬起了自己的头颅。
这一点点的路,他仿佛走过了半个世界般气喘吁吁。
他看着眼前的白砂,用被冻得苍白的嘴唇说:
“阿姨。把小妹还给我好吗?”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小妹。”
“她是我的女儿。”白砂一字一顿地说,一把抱紧了手里的小崽子,侧过身去。
一阵寒风吹过,差点把瘦小的男孩吹倒,可是他勉强站住,又抬起头,说:
“狼哭来了,小妹挺不过去的。”
“……”
白砂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住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崽。
小魔灵睡得又香又甜,好像这个夜晚所发生过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联。
可是,白砂也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在一点点地变弱。
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白砂再也止不住鼻子里的酸,哽咽了一声。
“对不起……”
她用细小得好像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这样说。
她无法反驳少年所说的,她明白狼哭是什么,她白砂当然不怕,这世上的一切她都不怕,可是这不包括她的小崽子,那只刚满月的小魔灵。
她不知道小崽子能不能撑过这趟狼哭,也许,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出事。
但她就是无法接受哪怕是一百万分之一的不能,一点都不能。
她爱这只小崽子,爱到骨子里,爱到愿意用自己的血去哺育她。
她也恨这只小崽子,恨到骨子里,恨倒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她的喉咙。
因为她是她的孩子,因为她是他的孩子。
那是如此矛盾,又如此不矛盾。
所以哪怕是一点,一点的疼痛,她都不愿意让小崽子承受。
那已经几乎不是爱,而是恐惧了。
“所以阿姨,如果你一定要走,也可以改日……”
“不,不可能。”
眼泪在寒风中瞬间冻结成冰晶,覆在她的眼角,刺出鲜血。
“我今天一定要走。没有人能留住我,除非,但是……你也看到了……”
“可那是因为,阿姨你说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他骄傲的抬起头,用那双冰蓝的眼睛,避也不避地与白砂对视。
“狼家的王后,从前是,以后也只能是我的母后。”
“……所以,即便是她早就死掉了,早就烂成土里的渣,变成虫,变成一滩烂泥,也是吗?”
“寒冰融化,只会变成水,陪着我们。”男孩这样回答,那副倔强而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
白砂失笑。
输了。
“哈哈……哈哈哈……”
原来,我连一个死掉的人都不如吗?一辈子都不如吗?
可笑。
我白砂岂是池中鱼?又岂是囊中物?
不是。
我不是。
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品,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是白砂,白砂的白,白砂的砂。
“放你妈的狗屁。你果真是那个**生的种啊,行啊,还给你!还给你!!还给你行了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反正你们这些狼家的种,没一个好东西!!!!”她把怀里的小崽子丢给男孩,气恼地转过身,来到悬崖边上。
她白砂从来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酸人,也不是什么满腹经纶的文人,一句放你妈的屁就是她用来表达自己不满的最高程度。
就算知道这什么都改变不了,大概也可看作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所做的一点微弱抵抗吧?
那么只要往下跳,就能离开狼家。
对于白砂来说,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她却迟迟不动身,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好久过去,她回过头。
却发现抱过小崽子的男孩早已经走远,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喂,臭小子,真不用和我说些什么吗?”
她有些愤懑,因为她以前看过好多书,一般这种时候不都该有什么特别帅的告别语与宣言的不是吗?就算你说莫欺少年穷也行啊……
可是,男孩一句话都不想和她说。
因为他很讨厌她。
就像她也很讨厌他的妈妈。
那么跟这种人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没劲。”
她叹了口气。
转过头,她轻声说,用没人能听得见的声音。
“如果你想要失去我,那么,你会如愿以偿。你知道的,不是吗?”
她张开手,像是张开翅膀般倒向悬崖之下。
消失在寒风与黑暗中,再也不见。
“妈妈会来接你的,有一天,一定。”
黎明的晨光,透过风雪,映出冰雪的辉煌。
而远处。
男孩怀里的小狼崽,终于醒了。
看到哥哥的脸,她开心地伸出手就要去捏他的鼻子。
她真开心啊,笑得咧开了嘴。
。
法兰抱着小狼崽回到了王城。
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独孤王城依旧被冰雪覆盖,冰冷如初。但事实上,昨夜王妃娘娘点的那场大火几乎烧穿了半座王城,如果不是她早早支开了所有的仆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葬身火海。
漆黑的烟熏,将原本富丽堂皇的大殿烧得狼狈不堪,原本属于冰雪的一切,也都被融化得不成样子,倘若这把火再烧的久一点,再旺一点,再坚持得久一点,也许整座王城,就要付之一炬了吧?
只不过这一点,不愿意再回到王城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吧?
在寒冰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位疲惫的男人。
他满脸都是烟熏,连胡子都被烧掉了一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因为隔了一夜不睡,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变得有些模糊。
看来,这把火烧得他措手不及,烧得他狼狈不堪。
可是即便这样,他始终还是坐在王座上,未离开一步。
狼王牙宿。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孤独。
“父王,我把小妹,接回来了。”
法兰开心地把怀里的婴儿给男人看。
可是男人,却无动于衷。
因为他今天,真的很累。
累到什么都不想管。
“让她,去参加狼哭祭吧,和别的孩子一起。”
“哦……”
法兰冷冷抱过狼崽,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没有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只是终于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
一千只蜡烛,一千朵绽放的,跳跃的火花。
与昨晚那狂野,肆虐的大火不一样,这是温柔的,温暖的火。
它们围成圈,点在每个孩子的摇篮顶。
偌大的祠堂里,躺着数也数不清的孩子们,它们的摇篮聚在一起,与孩子们一起安静地沉睡。
每年一度的狼哭祭,是给这一年的孩子们祈福的仪式。
传说狼哭是深渊中的狼神阿尔特弥斯为死去的战士们歌咏的悲叹,是安魂曲,亦是安眠曲,每年狼哭起时,狼家便把孩子们聚在一起,听着这如泣如诉的声音入眠,来祈祷一年的平安。
这是小狼第一次参加这项仪式。
她也像是身边所有的孩子一样,安静地躺着,安静地睡着。
可爱,又安详。
狼家的女儿,都该如是如此。
顺带一提,神奇的是,今年出生的孩子无一例外,竟都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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